被亲闺女似的辞盈背刺,宣星冶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他跌坐回凳子,掐了片刻眉心道:“罢了,你不必再盯了。”
辞盈不高兴道:“为什么!”
“招人话柄。”宣星冶道。
“不会的。”辞盈道:“我那么认真负责!”
“那请你不要认真负责了。”宣星冶说。
“那你怎么知道公子的动向呢?”辞盈倏地蹲下,扒着他的膝头担忧道:“他万一又跟人跑了怎么办?”
宣星冶:“......?”
虞明徵摸着下巴道:“小丫头,你不对劲啊!老实交代,是不是因为你家主子不对劲,你才变得不对劲?”
辞盈回头瞪他,“你看谁都不对劲。”
虞明徵伸二指比划道:“那是因为本公子长了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你确实不对劲。”宣星冶推了一下辞盈的额头:“这事交给让尘,不用你操心了。”
“让尘很忙的,你不是让他给公子收拾房间整理床铺!”辞盈大声说。
虞明徵大吃一惊:“你连居所都给卫兰歇安排上了?”
宣星冶:“......”
“辞盈。”宣星冶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你想做女红吗,上次那副千里江山刚綉了一面——”
“没有没有!”辞盈当即一蹦三尺远,如临大敌:“你找别人绣去吧!我走了!”
她说着,逃也似的跑远了,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宣星冶掐紧眉心,虞明徵共情道:“带娃不易啊。”
“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宣星冶说,他推了一张药材清单过去,“帮我买点儿东西。”
虞明徵浅浅扫了一眼,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什么时候要?”
“尽快。”
“也是。”虞明徵道:“那小子虽然现在看着还生龙活虎,但剖丹后若不尽快修复丹田之创,气脉很快干瘪碎裂,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没命了。”顿了顿,他沉吟道:“其实你刚才说到卫兰歇在这件事里面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时.......我便又有一个想法?”
“嗯?”宣星冶道。
“他会不会是白蠡派来的死士?”虞明徵瞳光锐利:“我瞧着他也像个弃子,倘若他本就是要死的,泰阿峰那帮人故意要叫他死在乌衣峰,好栽赃于你,那当如何?”
“你怕他在乌衣峰自戕?”宣星冶道。
“自戕不至于,但是否会接纳你的好意还未可知。”虞明徵晃了晃手里的药单,“阿冶,须得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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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兰歇身上半干不干的蹲在池塘边,望着水中变幻的倒影,半晌,他抬头道:“辞盈姑娘,一直蹲在树上不累么?”
没人应答,卫兰歇用手搅了搅池水,又道:“反正我都发现你了,你不如下来,我只当看不见你,你该怎么盯梢就怎么盯。”
话音甫落,红衣少女神出鬼没的从高处一跃而下,脸色臭臭的,“我没有在盯梢,主人不让我盯了。”
卫兰歇没听懂她生气的点,想了想道:“那不是好事么?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坐下来跟我聊天了。”
辞盈一愣,道:“是这样吗?”
卫兰歇道:“不是吗?”
“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辞盈捏着下巴沉思,“但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片刻后,她跟卫兰歇并肩席地而坐。
风拂过池塘,时不时带来杏花的花瓣几抔,撒在洁净的水面上,像数叶小小的扁舟,
“那是什么?”辞盈伸手指道,水里浸着些紫色的小果子。
卫兰歇道:“哦,是桑葚,我刚摘的。”
他弯腰拢了一把,晶莹剔透的紫色小果滤了水,果实愈发显得饱满,卫兰歇捡了几颗递给辞盈道:“尝尝。”
“我怎么不知道山上有东西能吃?”辞盈警惕道:“警告你,骗我没有好下场。”
“知道知道头会掉。”卫兰歇点头如捣蒜。
片刻后
辞盈:“(嚼嚼嚼)你说这东西吃多了舌头会变紫(嚼嚼嚼)是真的吗(嚼嚼嚼)?”
卫兰歇:“包的啊(嚼嚼嚼)你看你那舌头(嚼嚼嚼)别吃了(嚼嚼嚼)回头你家主人以为我给你下毒了(嚼嚼嚼)”
辞盈:“那毒死我吧毒死我吧(嚼嚼嚼)。”
少女看着个头不大,倒是异常能吃,卫兰歇采的一把桑葚自己没吃几颗,全进了辞盈的肚子,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山桃和四个粑粑柑。
吃完后辞盈餍足的舔着手指,卫兰歇在一旁唏嘘道:“你们在乌衣峰住这么久,居然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吃?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你来之前乌衣峰就是个乱葬岗,吃什么呀?吃尸体吗?”辞盈嫌弃道:“哎你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死乞白赖的跟着那个慕容昇,不然我也能早点吃到这些好东西。”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卫兰歇无语道:“乌衣峰是你家主人的地盘哎,他不打理这些花鸟鱼虫,关别人什么事?”
“不管,主人说跟你有关就跟你有关。”辞盈说。
卫兰歇:“......”
他啼笑皆非:“我要有这种起死回生的本事,我就去有钱人家给人家当园丁,还用得着在瑶执被人当孙子欺负?”
“那是因为你倒贴。”辞盈老神在在:“人一旦惦记谁就会有软肋,会变得像神经病一样,做很多正常人理解不了的事情,主人说的。”
卫兰歇嘴角抽搐:“......别学了句哲语就乱用。”
“我说错了么?又没人逼你跟慕容昇处朋友。”辞盈说:“你这就叫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点回头是岸吧少年,珍惜眼前人。”
卫兰歇:“......我谢谢你啊,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什么抛妻弃子吃锅望盆的负心汉呢!”
他咬了一会儿手指甲,忽然道:“哎?乌衣峰平时就你们主仆三个人么?”
“嗯。”
“他不交朋友啊?”卫兰歇道:“我说宣星冶?”
“乐宗的明徵公子偶尔会来,不过主人也不会让他久住。”辞盈道。
“虞明徵跟他关系这么好都不能在这里久住?”卫兰歇诧异道。
“当然了。”辞盈说。
“那除了虞明徵呢?”卫兰歇道:“你家主人长得这么风姿绰约应该很受欢迎才对吧?都没有什么女修露面么?”
“早年是经常有人追到山里来啦,男的女的都有,送信又送花的,主人嫌麻烦就在山下布了阵,后来就没什么人再敢来了。”辞盈说。
“好家伙......感情是主动切断社交的。”卫兰歇道:“那他平时都不会觉得孤单么?一个人闷久了,不会产生那种恨天恨地很想毁灭世界的念头?”
“偶尔吧。”辞盈说:“跟蠢货打交道的时候他就会想刀人。”
卫兰歇:“......这个不算。”
卫兰歇:“他就没想过要重振乌衣峰么?”
“重振乌衣峰?为什么要重振。”辞盈奇怪道:“现在不好么?”
“外面有关乌衣峰的谣传很多哎。”卫兰歇托着腮说:“比如说乌衣峰是不祥之地啊什么的。”
他不是没有耳闻。
当初蓝少离的剑光落下后三日,乌衣峰归于沉寂,人人都以为宣氏灭族,不料宣星冶却还活着,并在那时出现,带着两个侍从替宣氏满门收了尸。
他没有支会任何人,事后也没有诉说和提及此事,平静淡漠的像个局外人,惹得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是命好,侥幸逃过一劫,也有人阴谋论,说他是故意对族人见死不救,疑惑着根本就是始作俑者......
“你也说了是谣传。”辞盈懒洋洋道。
“心里不会觉得不高兴么?”卫兰歇道。
“这有什么好不开心的?流言越多才越不会有无聊的人踏足乌衣峰啊,不然岂不是天天要跟蠢人打交道,那主人真的要毁灭世界了。”辞盈卷了卷肩头扎成灯笼节的辫子,“主人他只想清清静静的在这里等人。”
“等人?”卫兰歇一愣,道:“等什么人?”
“等——”辞盈张了张嘴,背后忽然传来人的吒喝。
“阿盈!”
卫兰歇与辞盈双双回眸,就见那银甲青年让尘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
他眉压眼,英挺的面容沉如水凉如冰,拉起红衣少女道:“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
不等辞盈回答,他冷冷瞪视着卫兰歇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想要鸠占鹊巢么?”
“啊?我吗?”卫兰歇一头雾水的指了指自己:“只是好奇——”
“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让尘道:“卫公子,你虽为乌衣峰的客人,也仅仅是客人,永远不可能反客为主,望你有些分寸。”
卫兰歇蒙圈道:“我也没想翻身当主人......”
“等那人回来,这里自然就没有你的位置了。”让尘眉宇间的敌意拉满,拽着辞盈道:“走,离他远点。”
辞盈“哎哎哎”着就被拖走了,卫兰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眨眨眼。
那人?那人是谁?是宣星冶在等的人吗?
听着好像十分重要,重要到整个乌衣峰上下都一直在扫榻以待。
宣星冶不许任何人上山,甚至不许虞明徵在山上久住......是不是也是为了等那个人的到来?
等等,这人该不会是主角受汪稚柳吧?
卫兰歇倒吸了一口凉气。
靠,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宣星冶在原文后半段莫名其妙开始痴恋汪稚柳,甚至不惜为了保护一个跟汪稚柳长得一毛一样的傀儡丢掉自己的性命,这种情结没准早就有了......
什么叫情根深种,什么叫旷世痴恋!
卫兰歇越想越觉得合理,越想越心底拔凉。
他昂首环顾着四周的鸟语花香生机勃勃。
是了,这是宣星冶为汪稚柳准备的世外桃源。
宣星冶自然是希望这一整座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呈现出最好的状态,以随时迎接真正的主人,但或许是因为不善栽培,亦或者是乌衣峰的风水位置欠佳,以至于这些生灵经久不发。
偏偏就这么巧,在他到来时春风拂过乌衣峰,凛冬去芳春来,宣星冶便误以为他是什么春神句芒附体,招招手就能让春回大地,活的镇宅之宝嘛,所以才临时变卦应允他留下!
可他是个什么货色玩意儿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卫兰歇一巴掌糊在脸上,头开始疼了。
聊了这么多,他得到了一条好消息和一条坏消息,好消息是他对宣星冶确实可以称得上有用,对方暂时不会驱逐他下山,即使讨厌他或是针对白蠡也不会。
坏消息是倘若有一天水落石出,或是汪稚柳这个真白月光出现,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