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日在渡云峰,若没有虞明徵来捣乱,胎里咒的下阕种到卫兰歇身上,师父,我就算是功德圆满,真是可恶......”
“行了,现在追悔当初也无用,你且记得前车之鉴,待他好些。”
“我会的,我已经同他说让他今晚搬进我的屋舍里居住,卫兰歇房间里的东西都归他,我看卫兰歇平时是会藏私房钱的,既然他去乌衣峰去的头也不回,那就不怪我们拿他的东西做顺水人情。”
“你这屏虚阵应该设的够严密吧?”
“都按照师父所教的画了七七四十九道,除非有法器强破结界,否则是看不到听不到咱们的。”
“行,这些事决计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那头的声音消失了,像一阵被吹散的烟尘,卫兰歇听见“咔哒”一声,随后是器物倾翻的声音,他低下头,看见慕容昇的床铺有些倾斜。
黑暗中他看不真切,腰间一松,兔甲竟窜了出来,一蹦一跳的蹦至墙角,停在一件物事跟前,用他粉色的小鼻子嗅了嗅。
他的毛白,在黑暗中扎眼,卫兰歇伸出手去抓他,指尖却碰到了另一件坚硬冰凉的东西。
——是一只金色的小谛听。
谛听,传说中的一种神兽,能听万物,辨忠奸。
这只小谛听拳头大小,光泽黯淡,卫兰歇瞧着,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与之相关的记忆。
这个谛听色泽黯淡的缘由是因为他并非真金铸造,而是铜镀金,无论是品相还是质量都完全不能跟纯金比较,但原主不知道,不仅以为他值钱,还以为他是个麒麟,能带来祥瑞之气,彼时原主一门心思的憧憬着慕容昇,就高价从仙市里将他淘了回来,送给慕容昇。
原主是清贫的,不像慕容昇有白蠡暗中贴补,手头的灵石都是靠微末的弟子津贴积攒起来的,花出去连个声响都听不到,像是一块站着泥巴的石块沉到了水底。
结局很明显,金子不是金子,挚友也不是挚友,这甚至压根都不是个麒麟。
慕容昇将原主的心意拿来垫床脚,弃之如敝履,卫兰歇叹了口气,将这小谛听捡起来,用袖子轻轻擦了擦。
他边擦边在脑中回忆适才听到的内容。
那两个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慕容昇白蠡。
但这俩人是不是有毛病?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头敞着蓬的说悄悄话?
不对,也不算敞着蓬,听白蠡的意思,慕容昇应该是下了一个阵法,名为屏虚,这个阵不出意外是能将填他们二人的身形和声音都遮掩住,叫人无法发现。
那自己为什么又能听见呢?
卫兰歇垂目,黑暗中,小金谛听的头被他擦的发亮,一双眼睛折射了清冷的月光,如同在与他对视一般。
胬笼,白蠡说他是慕容昇的胬笼。
慕容昇还说,那日在渡云峰要给他下胎里咒的下半阙,可那天明明他们当着众人面对他说的明明是什么“明举咒”。
这两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与自己又是什么关系?慕容昇和白蠡这两个人葫芦里到底在卖的什么药?
卫兰歇的眉头绞绕。
还有一处更违和的地方......慕容昇跟白蠡之间说话简直太亲密熟稔了,全然没有普通师徒之间该有的敬意,而且慕容昇还喊了白蠡一声——
爹。
卫兰歇豁然瞪大双眼。
对,慕容昇在喊白蠡爹,可按照原文中说的,现在的慕容昇根本没有跟白蠡相认!至少从原主的视角来看尚未!
那慕容昇为什么要喊白蠡爹?
所以,他其实早就知道白蠡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知晓了这一点,再回忆之前看的原文,卫兰歇忽然有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白蠡和慕容昇,这两个家伙背地里相认已久,早早的勾连在一块儿。
外人面前,慕容昇是千里马,白蠡是伯乐,慕容昇受其栽培,未来飞升成神,他们未来会成为一段修真界的佳话。
在原主面前,他们只是普通的师徒,没有利益纠葛,慕容昇得到的一切都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他那么光明磊落,无论做什么都是有苦衷的......原主从来也不会起疑!
但事实上呢?从很早的时候开始,他们二人就在图谋什么了,因为心虚,他们不敢将自己的关系公布于众,这么想来......原文中原主走火入魔而亡,似乎也并非巧合!
他们到底在图谋什么呢?到底加诸了什么到原主身上!
卫兰歇被惊的肝胆俱裂,五指攥紧了那小谛听,忽然,他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并顺手点亮了床头的烛火。
火苗燃起的瞬间,屋内黑暗散尽,卫兰歇回眸,正对上柳相宜震惊的脸蛋。
“卫——!”柳相宜猛地张大了嘴,刚要说话,卫兰歇已经急掠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另一手拂灭了点燃的灯烛。
屋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唔唔唔——!!!”
柳相宜被捂着嘴,喉咙处有个坚硬冰冷的东西抵着,碾的他呼吸困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无法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能惊慌失措的发着抖。
“别出声,不然我割断你的喉咙!”
耳畔,特意压低的少年嗓音清冷澄澈,宛如冬日屋檐下凝结的冰凌,柳相宜的双目瞪大——
他不是白天被杨啸日料理了吗?按照杨啸日的话,卫兰歇现在应该在大繎峰的一处不知名的山谷里困着无法脱身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慕容昇让你来的吧?”卫兰歇低声道:“他说这间屋子归你了,我的东西也都归你了,你受宠若惊,感觉他好像给了你多大的恩赐似的。”
柳相宜的眼尾抽搐了一下,身体僵住。
“但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你不觉得脏吗?”卫兰歇说:“睡别人睡过的枕头,改别人穿过的衣服,用带着别人痕迹的桌子架子,这些二手的东西也值得你奉若珍宝?慕容昇若真的爱护你,白蠡也真的当你是他捡来的一颗沧海遗珠,又怎会连床新被子都舍不得给你换?”
他字字句句咬的重,一针见血的锐利,化作银针精准的刺进柳相宜头颅里最敏感脆弱的地方,柳相宜忽然深吸一口气,眼皮子重重的挤了两下,一滴眼泪滑落,“啪嗒”正好砸在卫兰歇的虎口。
卫兰歇微微一怔,宛如被烫到了般缩手,只觉得那滴眼泪温热的顺着掌心滑下去,如同蜿蜒的一条蛇。
他忽然间就不知所措了。
他冲柳相宜发什么火呢?拜师大典是白蠡和慕容昇策划的,柳相宜才上山多久?难道不是被慕容昇和白蠡的花言巧语诓骗来的吗?就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回头看自己走过的路,又怎么能忍心苛责一个从前的自己?
卫兰歇呼出一口气。
“柳师弟,你听着。”他按着柳相宜的动作松了几分,声音也有了温度,“我今天来只为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无意害你,你跟慕容昇怎么样,往后也与我无关,但我真心告诉你一句,给慕容昇当师弟绝非良策,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若还清醒些,便不要对他们言听计从。”
柳相宜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你还算聪明。”卫兰歇松了口气,欣慰道:“我现在可以放手,但你保证你不叫。”
柳相宜用力点头。
卫兰歇踯躅了片刻,缓缓的撤开禁锢对方的动作。
下一秒他就被柳相宜用力推了一把,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耳边是柳相宜如小刀拉耳朵般的尖叫:“救命!!师兄!!师父!!!有人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