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连玄帝休也......”辞盈错愕道。
宣星冶呼出一口气,胸膛里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他几乎要遏制不住那股复杂的情绪,一张口,声音喑哑。
“卫兰歇。”
少年动了动眸光,懵懂的望向他,与他冷若霜雪的目光对视,狗狗眼里流露出些许讨好,亮晶晶的,像是透过树杈散落在石头上的光的碎屑。
宣星冶抿唇,“回来吧。”
“什么?”卫兰歇道。
宣星冶垂袖,回身迈过门槛,语调恢复了波澜不惊,“来展开说说,你跟慕容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兰歇吐了吐舌头,蔫头耷脑的跟着男人回了屋内。
男人似是厌倦,拂袖坐回书案后方,宽大的衣襟鹊羽般掠过卫兰歇的脸颊,带着一点怡人的冷香。
卫兰歇用拇指蹭了蹭发痒的鼻尖,见宣星冶兀自拿出块朱泥胚子用小刀细细雕着。他的手指生的极修长,骨节明晰有力,肤色白皙,辗转于深色的泥块表面,比起那上好的泥胚反而更像是名器。没一会儿,一把“豆蔻西施”便初具雏形,短短的壶嘴与圆润的壶耳都煞是可爱。
“其实我不太记得了。”卫兰歇挠头说:“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说的是实话,兴许是因为这些事儿都是原主经历的,他自己没什么实感,也没什么发言权。
“但我觉得慕容昇没有把我当朋友。”他说着,皱了皱眉头。
纵使他再讨厌慕容昇,也没办法让别人感同身受,这个理由其实没什么说服力。
卫兰歇望着宣星冶,男人俊美的凤目半眯,喜怒不辨,心一直往下沉,忽而他听宣星冶道:“难为你还能发现。”
卫兰歇:“......”
你要不注意点别舔到自己的下嘴唇吧,免得给自己毒死了。
“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宣星冶道。
“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你?”卫兰歇反驳道。
“需要理由吗?”
“需要,做什么事情都要有理由。”卫兰歇说:“我能说出很多为什么要跟着你的理由,你能吗?”
“比如?”宣星冶道。
“你比慕容昇好。”卫兰歇说。
“这用得着你说?”
“......”
“好在何处?”宣星冶道。
“好在——”
卫兰歇倏地语塞。
是啊,站在普通人的视角,宣星冶比慕容昇好在哪儿呢?
论家世,宣家门第凋零,慕容昇却是白蠡面前的红人;论修行,宣星冶胎里不足,慕容昇早已结丹;论性格人脉,宣星冶除了脸比较吸引人,好像也不如慕容昇热情和蔼......
等等,脸?
卫兰歇一拳捶在掌心,斩钉截铁道:
“你长得比慕容昇好看啊!”
男人缓慢的转颈,黢黑的眼珠上翻,是个相当漂亮的白眼。
“你挑师兄居然看脸?”
“为什么不能看脸?”卫兰歇小声逼逼,理不直气也壮,“长得好看的师兄就算骂我一顿我也不会太生气,长得丑的我就会觉得自己命苦。”
“不知道还以为你在挑道侣。”宣星冶不咸不淡道:“慕容昇知道你在背后这么说他么?”
卫兰歇不想谈慕容昇,絮絮道:“宣师兄啊,你看你一个人待在这么大一座山上,空旷旷的多孤单啊。院子那么大,小厮和侍女要伺候你肯定没工夫收拾,有我在的话不光能帮你打理,没事儿还能陪你说笑话逗乐呢!”
“那你现在说个笑话来逗我笑。”宣星冶说。
卫兰歇:“......现在?”
“是啊,我现在就要听。”男人削薄的唇角微微上扬,充满讥诮:“说不出来?那就是编来诓我的,我平生最讨厌别人诳我。”
卫兰歇“扑通”一声跪下。
他离的宣星冶并不远,倾一倾上半身就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少年掀起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襟,露出一截被绷带缠裹的紧致腰腹,肤色莹白,轮廓柔美又不失硬朗,像初春的柳,盛夏的竹。
“师兄。”他一本正经的说:“其实......我怀了你的孩子。”
宣星冶:“?”
宣星冶:“............”
男人拿刀的手一抖,西施壶的壶嘴儿应声而落。
他也没伸手捞,呆呆的盯着卫兰歇的眼睛瞧了许久,唇角抽搐着弯了一下,又弯了一下。
卫兰歇合理怀疑对方是被自己恶心到了才会失去表情管理,事实上他自己也被恶心的够呛,不过直男之间膈应来膈应去的开这种笑话也是常态,都说人在无语的时候往往会笑一下,这......也算是逗笑了吧?
门外忽然传来一人爽朗的笑声。
“阿冶!你猜怎么着!我刚刚甩掉了一个大麻烦!!哎?让尘你拦我做什么?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家主人说......阿冶!!”
房门被推开,虞明徵眉飞色舞的闯进来,当看见卫兰歇正跪在宣星冶跟前,衣服捞到胸口,露出一截伤痕累累又曼妙多姿的身体,神情脆弱宛如在乞怜般的景象时,他瞳孔地震道:“你......你们!”
“虞师兄!”卫兰歇看见他还怪高兴的,有种他乡遇故知之感,放下衣服道:“你去哪儿了?我跟你跟丢了,找的好辛苦!”
“我......”虞明徵张口结舌,他瞟了一眼宣星冶,心虚的眼神乱飞。
“我想我们得好好聊一聊。”宣星冶皮笑肉不笑的起身,“阿徵。”
虞明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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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这位姓卫的小师弟闯入山里之后没多久,乌衣峰就突然回春了。”茶亭里,虞明徵转着鸾声,斜倚亭柱,美目流转,“我看是你心里回春了吧?”
一张画卷铺陈在石桌上,宣星冶一手托腮,一手执笔,挥毫的动作十分随性。
“少放屁。”
“都说人一旦开始注意形象就是心动的开始,乌衣峰荒了这么些年,难得你肯重新着手打理,敢说跟心境无关?”虞明徵说:“也难怪了,你孤家寡人在山上宅的人都快变态了吧,身边忽然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师弟,对着你师兄长师兄短,能不心动吗?”
“他是怎么来的乌衣峰,要我重述一遍吗?”宣星冶冷冷道。
“咳!”虞明徵讪讪然,“不能怪我,我丢他在这儿是想叫他自生自灭的,山脚下那片迷阵老演员了,谁知道他居然有本事找上山来!”顿了顿他奇道:“不对啊,他是怎么找上山来的?”
“是兔甲。”宣星冶翻掌,一只头带彩色小花环的兔子不知从哪儿蹦出来,跃入他的掌心,骄傲的抖了抖粉白色的耳朵,“特意引他上山的。”
“天杀的,这是兔甲?!”虞明徵难以置信道:“端庄的我都快不认识了。”
“你来乌衣峰这么多回,几时见过他这样?”宣星冶道。
虞明徵觑着那小花兔子,不得不承认宣星冶造物之神,萌的人吐血,如此可爱的小东西,他又想伸手摸一摸了,但甫一屈指靠近,花兔子就扭了一下改用屁股对着它,浑身的不屑,虞明徵不由得想起上次他强撸兔头不成反被“吭哧”一口,差点儿痛失一节手指,悻悻然将手收了回来。
“让兔甲喜欢可不容易啊!”他由衷的道。
“我还是很好奇他跟泰阿峰闹掰的原因。”宣星冶道:“你当时在现场,是什么情况?”
“与其说是跟瑶执闹掰,不如说是跟慕容昇一拍两散。”虞明徵用鸾声的一端抵了抵下颌,“但属实有些突兀,他跟你是怎么说的?”
“什么?”宣星冶道。
“他既来投奔你,总要跟你说说缘由,聊聊慕容昇吧。”虞明徵道:“跟新主聊旧主就像是跟新欢聊旧爱,说前任好吧显得你恋旧,说前任不好吧又显得忘本。很彰显人品的。”
虞明徵眼神探寻,就连桌角的兔甲也昂起头,一副嗷嗷待哺侧耳倾听的模样。
“他说他不太记得了。”宣星冶说。
“不记得?”虞明徵笑出声来:“怎么可能?他当初得进瑶执就是因为慕容昇,是慕容昇不忍丢下他一人,他那颗金丹也不是自己结的,而是慕容昇初结的丹胚,因担心他落下进度,经由白蠡之手过渡给他的。”
结丹是个过程,丹胚为雏形,后逐渐补充表里幻化修为而成金丹,金丹结成后与身体融为一体不可外剖损坏,丹胚却可以自由转移。
但即便是如此,凝个丹胚也是极为不易,挪出后要元气大伤,宣星冶眯了眯眼,道;“慕容昇竟连这也舍得?”
“过渡丹胚还要口对口呢,这当真是师兄弟么?关羽和张飞可不这样!”虞明徵道:“卫兰歇说不记得,定然不是实话。”
宣星冶垂目,自腰间抽出一杆紫竹嵌玉的长烟枪,往烟斗处燃了明火,薄薄的暮霭模糊了他的容颜。
虞明徵按下他的动作,颦眉道:“又抽,不是让你吃药么?上次给你找来的那张药方你没用?”
“这比吃药管用。”宣星冶有些偏执的将烟嘴送到嘴边,淡淡的白雾从他的唇角逸出,如丝如缕,异香馥郁,慵懒中透着一股妖冶之气。
虞明徵有些不爽。
“胡说,我看你的记性是越来越差。”虞明徵点了点桌上的画像,看轮廓是个少年,纤毫毕现,栩栩如生,唯独没有人脸,“再这么下去,连你师弟的模样也要忘得干干净净了。”
宣星冶怔了怔,低声道:
“他出现的话,我会认出来的。”
言罢他将画卷卷起,随手抛给迎面而来的一个银甲青年,“收好。”
“主人。”让尘接过画卷,恭恭敬敬的抱在怀里道:“山下有人求见。”
“谁?”宣星冶道。
“瑶执来的。”让尘说:“说要探望卫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