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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绵里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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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春坊关闭的第二日老鸨不敢耽搁,派人把消息递了出去以防万一。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怎敢诓您呀潘大人。况且我也觉得这事瞧着不对头啊,怎么突然就说要查封……”

潘县丞抬手示意不说这个,又问:“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了吗?”

“是赵县尉的人。”

“……确定?”

“确定,亲眼所见,草民都见过无数回了绝对不可能认错!”

“老赵这家伙,”潘县丞小声嘟囔,“这是要干什么……”

一种猜测骤然掠过心头,这家伙该不会是见利忘义,叛变了吧?

潘县丞满腹狐疑不大确定,又问了声手底下的人:“他这几日干什么去了你们可知道?”

左右一阵茫然地面面相觑:“……我们好几日都没见过赵大人了。”

闻言潘县丞顿时五味杂陈:“还真是靠不住。”

自从永丰多了一路驻军之后,原本的太平宁静就被打破了。潘县丞隐约觉得赵兴是得到了某位高人点拨支持,这才有了底气。

这糊涂东西,永丰才是他的根本,投靠外人能换来什么好处!

……或许这外人真有些手腕人脉也说不准。

要真是如此,他也得尽早给自己挖一条退路,以防万一。

至少不能傻乎乎地一条路走到黑。

潘县丞沉思良久,最后叫来人:“你去给孙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就说是我的意思,万万不能叫她对咱们有什么怨言。”

“是。”

“对了,你替我再去准备些东西,送给军营里那位顾大人。”

他口中神出鬼没叫人摸不着头脑的“顾主簿”如今正对着地上瘫成烂泥的孙七打量。

混混没脸没皮耍无赖惯了,人干脆往地上一躺装醉不起,不管什么人叫他孙七都铁了心不搭理。

云昼气道:“打一顿就老实了。”

源尚安却并未动怒,从始至终心潮都未曾因为耍无赖而有所起伏。他平静地踩掉了孙七一只破鞋,拿来清灰用的鸡毛掸子照着脚心不轻不重地挠了挠。

孙七把脸埋进袖口,竭尽全力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扛不住这等“刑罚”破功哈哈大笑了起来。

源尚安也笑着收起来了鸡毛掸子:“酒醒了?”

孙七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他不认识上头的人,但从衣着推测地位不会太低。

他道:“老爷怎么还跟我们这种人一般见识。”

他越想周旋越想拖延时间源尚安便越不给这个机会,直截了当道:“为什么找你来知道吗?”

孙七装起糊涂:“老爷站得高望得远,我哪能看得懂老爷的心思。”

源尚安道:“你没有门正经手艺傍身,每日吃喝嫖赌哪来的银子?”

孙七打了个哈欠,装作醉意又犯了。

他这套功夫用得得心应手,从前不知叫多少人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然而源尚安却道:“那就是涉嫌偷窃,收监吧。”

“……唉唉唉,老爷这话是什么意思?”孙七喊冤叫屈,“没有证据凭什么拿我?这世上可没有有钱花就是犯法的道理。”

源尚安直接掐断了他的声音:“你有个侄女小名阿锦,大半年前你还是流落街头乞讨,可自从她被你带走之后,有人反映第二晚你就出现在了一家赌坊。”

孙七呈大字型瘫倒:“路上捡的钱,不成吗?”

源尚安拿出来一枚白银:“可你用的钱长这样。”

孙七哼了声不以为意,这银子又不能说话,还能告诉他自个儿从哪来的?

源尚安似乎看透了他的鄙夷:“平民百姓多用铜钱和碎银块进行买卖,这种银元宝则是每年收完税之后为了方便运输储存,将交上来的碎银块回炉熔铸而成,因此多流通于达官贵人之手。”

“现在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本事能拿到他们手里的钱?”

“……”

孙七混惯了,头回碰到这般不依不饶又能见微知著的人。

他立马知道这人是个不好对付的硬钉子,脑中飞速盘算着说辞,却再度被源尚安打断:“这件案子疑点重重,推翻再审只是时间问题。你以为替人办事他们就会保你一辈子?别犯蠢了,到时候你只不过是他们率先丢掉的弃子而已。”

孙七还想负隅顽抗:“我只不过好心给她指了个去处,后面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源尚安道:“贩卖人口可比失手杀人的罪过更大。”

孙七的心腾地一下凉了。

“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你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个死不足惜的蝼蚁罢了,”源尚安又道,“你觉得他们是会救你,还是干脆把阿锦被害的事也一并扣到你的头上?”

“……他们敢!”

孙七一声大喝,神色分明是在说那我就来个鱼死网破,把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抖落出来,看到时候是谁下不来台。

源尚安双手在膝盖处交叠,身躯前倾道:“孙七,你有证据吗就敢民告官?”

孙七反应迅速:“那银子就是——”

源尚安唇角微抽,似是想笑:“那不是你偷,哦,路上随手捡来的吗?”

“你这是耍……”

孙七额角冒汗,差点将“耍无赖”三个字脱口而出。

“嗯?怎么不说了?”

孙七凝视他良久,觉得自己今日好似也成了吃黄连的哑巴。

见此云昼心里暗笑,源尚安瞄了他一眼,不反对他的窃喜,又道:“你的罪可大可小,也可生可死,怎么选由你决定。”

“而且,你若愿意改口的话,”源尚安把那枚银锭抛进了孙七怀中,“也会有赏。”

云昼分明听见孙七抱着银子后嘿嘿一笑,以为是动了心了。

却没想到他下一句话是:“老爷真是风趣,我不过是个混吃等死的人,哪值得这样上心。”

“……你,”云昼几乎要上去抓他的领口了,“孙七,你不要不识好歹!”

“且慢,”源尚安抬手制止,“不要动他。”

云昼愤愤不平,但有源尚安命令在也只好隐忍不发,只用一双眸子狠狠瞪着这不识抬举的白眼狼。

孙七对他的愤怒了然于心,还引以为傲,他咬了一口检验真伪,随后喜滋滋地盘腿掂量银子玩:“真可惜,老子改主意了,这点银子使唤不动我。”

云昼没想到这泼皮还敢坐地起价,若不是源尚安在,他拔刀砍人的心都有了。

源尚安却仍旧镇静自若,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心起波澜:“知道为什么我特意把你约到这里来见面吗?”

孙七一瞬笑不出来了,莫名觉得周遭降了温。

太奇怪了,这人分明没有任何动怒的意思,他却还是从中体会到了一丝危险的威胁气息。

“因为只有在我这里,你才能活着,”源尚安依然轻而易举地拿捏着节奏,“往后的日子但凡换个地方,你都会有无数种死法。他们办了那么久的事,应该知道他们杀人灭口的手段。”

孙七的呼吸微微一滞,手里的银锭当啷摔落在地。

可他依然打算抵抗到底:“这案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给她指了个去处后面——”

源尚安猛然打断他的声音:“这话你亲自对你的侄女说,好不好?”

孙七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上下唇颤了起来:“不可能,你……”

不可能,这家伙又在跟他玩手段!

阿锦早就死在了河里,升堂那日县太爷亲自叫来了孙夫人辨认,他也在一旁看着,绝对不会有错。

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决不可能叫死人复生!

怔愣之际脑中一片空白,反应速度也随之下降,等到孙七再回过神来,阿锦那具瘦小腐坏的尸身已然被人抬到了自己跟前。

孙七身躯一震,数月过后尸首业已有了腐化的迹象,有几处皮肉溃烂斑驳,隐约可以瞧见里头的白骨,比自己在公堂上头回见到的模样还要可怖许多。

他胃里翻滚,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

云昼却揪着孙七的领口,强迫他正视着自己酿下的惨剧:“你凭什么扭头,凭什么不看?你睁开眼睛给我好好看着!看好了!”

“咳、咳咳咳咳……”

死者临终前的恐惧似乎随着那对眼珠传递给了孙七,后者霎时再也按捺不住吐了出来。

与此同时,源尚安的声音飘然悬浮在他头顶上空:“看清楚了吗?你继续耍赖下去,来日的死状一定会比这惨烈百倍。”

“我……”

孙七面色惨白如纸,缓了一阵后总算抚着胸膛开了口:“老爷,留春坊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清清白白的姑娘愿意进去?那里头都是刘妈妈收留的孤女,要么就是被爹娘狠心卖掉的。但光靠这些……怎么够。”

“所以……”

孙七摇摇头:“买卖的事我掺合不了太多,我只是个手底下打杂的小碎催。一旦发现有人逃跑,就及时汇报上去。”

“后来我一晚上一连输了二十把,那富少眼看着就要剁我的手脚,我没办法,只能央求他宽限我一两日把钱凑齐……”

云昼鄙夷道:“所以你就为了几两银子,卖了自己的亲侄女?”

孙七嗤笑起来:“什么叫几两银子?你懂个屁啊,那是咱们几年都攒不下来的家底!懂吗?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东西过惯了富日子,怎么知道那种感受!”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不站则罢,一起身云昼才发现这人左腿萎缩,居然是个残废。

“我替人家郑府修宅院,木头桩子咚隆一声滚下来照着我砸!事后郑府却不许我要钱,我一来就叫人打我走!你懂什么……”

云昼刹那仿若被人卡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望见孙七那条废腿,情不自禁地想到源尚安刚刚出狱的那段时日。

鲜血淋漓,伤痕累累,那时候云昼甚至不敢想象他还能有重新站起来的一日。

云昼哑声唤:“先生……”

源尚安依然是那副心如止水的模样,面上似乎从不会有悲喜停驻:“你刚才说,你的腿是因为郑良辅才断的?”

孙七喉结滚动:“是。”

“那就是说,郑良辅和你有仇?”

“……是。”

源尚安又道:“那你姐姐和你没仇吧?”

孙七沉默须臾:“没有……”

源尚安轻声一哂:“那这是什么道理,好人就活该被你逼到绝路上?”

“……”

“孙七,你要是跟郑良辅拼命,我不仅理解,我还给你递刀,”源尚安道,“可你跟你姐姐和侄女讨债,我不理解。”

孙七咬紧了唇不做回答,显然是他的话嗤之以鼻还不服气,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到什么耍赖撒泼的话。

源尚安也不给他思索的机会:“你刚才说,在卖了阿锦之前,你是负责替留春坊看着人以防她们逃走的。”

“……是,又怎么了?”

“那么逃了的人应该是被抓回去才是,”源尚安道,“她们只要活着一日就能替老鸨赚一日的钱,老鸨没道理直接动手杀人。”

“所以,要么是你骗了我,要么是这地方还藏着更大的秘密。这个机密一旦暴露出来,足以让他们掉脑袋,故而只能选择也必须选择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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