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争从医院出来后直接去了公司。

周徐看到董争，像看到了救世主一般，顶着鸡窝头黑眼圈从工作台边跑过来，一把搂住董争。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周徐是个快200斤的胖子，往董争身上这么一挂他可吃不消。

董争：“你这孝心留着我百年之后吧。”

周徐：“呸呸呸，我师父长生不老。”

周徐当然盼着董争回来，董争这个项目真的太难了，他根本就不会做，没了董争，他就跟没了头的苍蝇一样。

想当年他也是被称为技术大咖的人啊，现在在董争面前跟过家家似的。

周徐：“哦，对了师父，你请假三天，得补请假流程。”

董争：“好，我跟徐姐说一声，她考勤的时候登记一下。”

周徐：“公司刚出管理规定，必须要在OA系统上走流程，老板审批。”

董争嗤了声：“哪个老板这么闲要亲自审批员工请假流程？”

周徐：“咱们公司不就一个老板吗？”

董争一阵无语，看来肖正乔最近被人给放风筝放到天上去了，飘得有点厉害。

董争心里吐槽，但答应过肖正乔要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打开电脑登上OA，却发现OA网页丢失了。

周徐：“咱换OA了，新OA是这个。”

宇思科技的OA网站是董争和肖正乔一起做的，从公司成立到现在一直用着，虽然功能单一，但界面简洁，稳定实用，从来没有出现过BUG。

董争：“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换OA？”

周徐信任董争，真话不停往外蹦：“表面说是我们现在是上市公司，OA功能要完善，其实老板有和这家软件公司合作的意向，利益输送。”

董争没发表评论，毕竟公司是肖正乔的，他是老板，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几百万对现在的肖正乔来说是小菜一碟。

董争登上OA，输入账号密码，却发现用户不存在。

董争：“我是被开除了吗？”

周徐：“哦，要打电话去人事部，让人事部开通新OA账号。”

董争：“……”

他不过是请了三天假去医院挂个水，回来差点连班都不会上了。

周徐劝道：“师父，人事部给五个工作日开通新账号，如果不按期开通，要扣200。”

董争很无语：“你们能忍？”

周徐：“民怨沸腾，但外面工作不好找。”

董争暗骂一句肖正乔有病。

周徐：“师父，还是打电话给人力开通一下新OA账号吧？200也是钱啊。”

董争：“你的机械臂调好了吗？”

周徐完全被董争的气场碾压，不再废话，跑到工作台跟董争一起忙碌。

新OA账号注册截止日之后，董争还是没有注册新的OA账号。

他一大早就来上班，直接栽进工作室，一整个早上周徐欲言又止。

有个问题一直解决不了，董争陷入瓶颈，整个人有点烦躁，看到周徐这个样子更上火。

董争：“有话说。”

周徐欲哭无泪：“师父，还是申请一下新OA账号吧。”

董争很拽：“这个破烂玩意配不上我。”

周徐：“但OA公告上出通报了，还扣钱。”

董争凑到电脑面前一看，OA界面的电子公告栏确实有一条新的考核通报，通报没有开新OA账号的人，总共5个，四个出差，另外一个是董争，通报上还说为了维护公司利益，以上五个人每人200。

董争：“……”

工作室的电话就响了，董争看了下短号，是肖正乔办公室的电话。

董争当做没看见，没接电话，继续忙碌，但周徐顶不住压力，接了电话。

周徐：“师父，老板找你。”

董争：“我现在手里忙不开，等会我去找他。”

周徐原话转述，肖正乔安静了一会儿，便挂了电话。

周徐无奈叹了口气，得亏师父有技术傍身，依老板现在这个尿性，要是下属这么嚣张，早就被开几百回了。

董争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也没去找肖正乔，直到吃完午饭才在楼道里碰上肖正乔。

肖正乔现在走到哪儿都人群簇拥，大背头梳得锃光瓦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到处跑融资灰头土脸的男人，俨然一副商业霸总形象，逐渐稳重且油腻。

身边的人纷纷都叫老板好，只有董争当做没看见，一脸冷漠地走过去了。

肖正乔叫他：“董争，下午到我办公室。”

董争安静几秒钟，点了下头：“好。”

肖正乔很满意董争的态度，他了解董争的脾气，其实刚才他有点担心董争直接撂下话说没空，但董争这次又退了一步，他心里就有数了，也知道稍后怎么跟他谈。

董争这人表面看着拽，但是心软，尤其吃软不吃硬。

董争去了肖正乔的办公室。

许久没来肖正乔的办公室，董争差点以为进错门了。

原先的钢架复合木办公台换成了实木办公桌，地面都铺上了地毯，人造革的沙发也换成了真皮的，那个发黄的塑料饮水机换成了不锈钢材质，墙上出现了“精益求精”的书法字画，连后面的书柜里都开始出现了权谋类书籍。

见董争打量办公室的眼神十分鄙夷，肖正乔有点心虚：“他们都建议装修上档次一点，如果有投资或者集团的人下来，也好看，不再像个小作坊。”

他说的集团，当然是公司最大的客户及股东锦城集团。

董争冷笑一声：“你不怕甲醛超标就好。”

肖正乔：“……”

其实肖正乔怎么折腾公司他都无所谓，只要他兑现当初的诺言，技术研发这一块完全由他主导，不受行政指挥就好。

董争：“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肖正乔：“我想说一下OA注册新账号通报考核的事……”

肖正乔话说到一半便咽了回去，他和董争的私交虽然很好，但公归公私归私，他现在不再是个创业者，而是一个上市公司的领导者，必须要有号召力和威信。

而董争对他太过知根知底，让他在实施某些政策和规定的时候有点阻碍，比如OA注册新账号的事。

董争平静道：“我不懂管理，也不干涉你管理，但从技术的角度上来说，公司上下总共不到两千人，OA新账号净不能统一开通，

如果一个平台连统一设一个初始密码这么简单的功能都做不到，只能证明这个平台垃圾，为什么要用一个这么垃圾的OA？”

肖正乔揉着鼻子哑口无言，等鼻子上的黑头快要揉出来之后，他才清了清嗓子。

肖正乔：“这是公司的战略之一。”

董争没控制住嘴吐槽：“公司的战略就是用垃圾公司的产品。”

肖正乔被他一口一个“垃圾”整烦了。

肖正乔最不喜欢董争这种高高在上批判一切的样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感觉全世界他最懂，他最厉害，所有人都矮他一大截。

这个公司到底谁才是老板？

肖正乔假意收拾桌子转移话题说：“过几天锦城集团集团有人来公司考察，会去你的工作室看一下，到时候你安排好。”

董争心想锦城集团的人也不全是饭桶，知道冲技术研发部去，而不是来到这间豪华办公室来听人吹牛。

董争：“嗯。”

两人同时沉默，气氛安静得有点尴尬，似乎还有股阴风吹来，这股阴风来自两人之间的裂缝，和东非大裂谷一般大的裂缝。

气氛僵持着，最后还是肖正乔先叹了一口气。

肖正乔：“前几天出差，才知道你生病了，恢复得怎么样？”

董争冷嗤一声：“因为年会上你让我喝酒导致的胃溃疡，原则上你得赔医药费，总共一万六，按年薪算误工费两万，总共三万六，私了还是我报工伤？”

肖正乔：“……”

董争说完转身就走，不接受他假惺惺的关心。

他不缺这点钱，就是单纯想恶心肖正乔。

肖正乔没在意，没过几个小时他真的收到了董争用周徐邮箱发的工伤鉴定申请，他暗骂一声操，给董争转了三万六。

董争毫不客气地收下，却一个消息都没有，气得肖正乔牙根疼。

扣他200，被他敲走三万六，还有没有天理了。

*

此时和董争一样抱怨公司OA系统垃圾的人还有沈夺。

他去翻了OA系统升级项目的合同和标书，这么破的系统竟是耗资将近千万请行业内顶尖的公司做的平台，这个系统值千万？

锦城集团近年来关系开始错综复杂，利益输送网络盘根错节，谋私利的问题层出不穷，沈明贤拉不下脸管，那就他来管吧。

从这里开始就挺好。

他把当时做这个项目调研工作的负责人请上办公室，要看当时的调研报告。

负责人也是个人精，眼珠一转就开始胡扯：“沈总，项目结题都经过董事长签字，这些材料都归档了，我这里没有留存的。”

沈夺冷眼看他：“没有留存？”

“真没有，即使留存了也不是最终档，您如果要看的话，我帮您调档案。”

沈夺：“我要初稿。”

负责人：“初稿那更没有了。”

沈夺点了下头：“那好，新OA系统很烂，原来是从一开始调研没做好，你去人事签一下解除劳动合同的协议，公司会按劳动法给你相应的赔偿，去吧。”

负责人一身冷汗。

公司没有谁能摸透这位新上任董事长的脾性，还有的人跃跃欲试去投其所好，现在看来还是不要摸的好。

OA系统烂并不是他的锅，当时他的调研报告并不是这家公司，但这家公司的老板是销售部经理的亲表弟啊。

谁不是来打工呢，为什么要替人背锅，现在的职场锅只要背一次，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锅。

负责人擦了下冷汗，思考了下说：“那我把调研报告的初稿发给您。”

沈夺：“好，发了之后你就当做没来过我办公室。”

沈夺收到了最初的调研报告，稍微翻一下就印证了他的判断。

果然是有人为了谋私利卖公司，连OA系统这种还不到一千万的小项目都动心思。

沈夺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新OA系统的利益往来翻了个底朝天，本来只需要几百万就能做下来的事，合同价竟做到了将近两千万。

沈夺没犹豫，直接开了销售部经理带的团队。

销售部经理也不是吃素的，软硬兼施，他不停走动打点，有不少董事替他向沈夺求情，说他的业绩和能力真的很出众，不要轻易给对家输送人才。

但沈夺置之不理。

销售部经理最后被逼急了，跑到沈夺的办公室叫嚣：“你知道我的团队每年给公司创造了多少收益吗？我带出多少个销冠你知道吗？有的是猎头找我们团队。”

沈夺不恼，笑了下指了指办公桌上的地球仪：“找找锦城集团在哪儿。”

销售部经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般这种情况下实话实说最保险。

“肯定没有。”

沈夺笑了下：“那么大个公司在地球仪上都找不到，为什么？”

销售部经理：“太小。”

沈夺：“嗯，渺小。”

这温和的对话都把销售部经理给整不会了。

沈夺脸色骤然一冷，抬头看他：“何况是你。”

销售部经理读懂了他的话术，这大概是“地球没了你照样转”的嘲讽式变形用法。

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了一个经理和一个团队，杀鸡儆猴之后搞得人心惶惶，大家都在猜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时，他却按兵不动了，不知道要憋什么大招，但利用职务之便谋利的做法近期是没人敢乱来了。

锦城集团销售网络已经很成熟，开除个销售团队并没有伤及筋骨，但沈夺也没闲着，这段时间的招聘他都亲自把关面试，也给人事部一个警醒，不要什么垃圾都想靠关系进来。

知道董事长对新OA系统不满，精英们立刻投其所好，讨论着要不要简化OA系统。

讨论差不多，形成了方案，方案后还列了好长一串公司的名单，有人在高层例会上提了出来。

沈夺扫了眼报告，没细看直接扔到一边：“OA系统是要简化，我有个合适的人，效率高，速度快。”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他，竖起耳朵听，董事长亲自推荐人选，谁是这个天选之子呢？

“那是谁？那我们去做个调研。”

沈夺面无表情道：“爱新觉罗.霸天。”

“……”这名字，估计就是他自己吧，他说这话不觉得离谱吗。

会场安静如鸡。

沈夺环视一圈，温和笑笑：“觉得离谱？”

一群人精此时竟不知道是要点头还是摇头。

沈夺笑容一收，嘲讽值拉满：“有把几百万的合同做成两千万离谱，还只做成了一只插满孔雀羽毛的山鸡，一跑起来就掉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