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写字楼冷冷清清,除了几个加班工作的见不到几个人。
顾君酌站在一堆凌乱中,仔细查看有没有遗漏的东西。
大件的保险箱、文件柜、沙发椅、休息床等等已经在昨天拉走了。
只剩下些零零碎碎的个人用品,也在今天陆陆续续收拾完成。
房子租期还有两年,顾君酌临时退租,算是违约,房东退了部分房租,押金按在了手里。
顾君酌没做纠缠,爽快同意。
又查了一遍,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连公司牌匾都已经运去了同舟。
顾君酌锁上门,把钥匙放在门岗上,给房东留了个消息,出发去同舟。
奥康占据了九楼一整层,同舟财大气粗,新楼建的相当气派,巨大的落地窗将下面的风景一览无余,窗明几净的办公环境让人身心愉悦。
顾君酌本来想占据十三楼,视野更开阔,离连廊也远。
顾锦城定下九楼,说数字吉利,顾君酌没明白吉利在哪,不过还是照办了。
顾君酌到的时候,已经收拾完毕,人都走了。
辞退了几个奥康的老人,又纳入了几个同舟的员工,有增有减,整体上人数没怎么变化。
大气的整洁的办公区看得人心情愉悦。
“吧嗒”一声,有人推门进来。
顾锦城站到顾君酌身边,一起透过落地窗向下看去。
顾锦城指着对面的小区:“那是员工宿舍,以你现在的职级,能申请到单人公寓。”
顾君酌:“不用了,我……”
顾锦城打断他:“搬到同舟,再住秦羽的房子就不方便了,不堵车的情况下,来回通勤一个小时以上。”
顾君酌:“没关系。”
顾锦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单人公寓和职工公寓是分开的。你见不到熟悉的人。”
顾君酌还是有些犹豫,顾锦城接着道:“九月你就开学了,到时候就要搬到学校宿舍。秦羽的房子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根本住不上。申请一间单人公寓,哪天下班晚了不想回学校,走两步就到了。”
顾君酌想了想:“也是,不住白不住。”
顾锦城笑起来:“走吧,带你去搬行李。”
顾君酌:“这么急?”
顾锦城拉着他往前走:“早点搬完早点住,今天搬完明天住。”
顾君酌被他拉的踉踉跄跄:“我给秦羽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顾锦城:“车上打。”
一路被顾锦城拉上车,顾君酌掏出手机给秦羽打电话,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秦羽吱哇乱叫不允许他搬走,顾君酌被他吵的耳朵疼,一锤定音:“就这样,我们现在就过去搬。”
顾锦城在旁边听着,嘴角一直没下去过。
等顾君酌放下电话,顾锦城道:“你开的那辆车也是秦羽的吧。”
顾君酌:“对,怎么了,秦羽有瘟疫是吗,他的东西我都不能碰,公司是不是还要给我配辆车。”
顾锦城笑笑:“到底是别人的车,磕了碰了都不好,我刚买了一辆库里南,还没开过,给你吧。”
顾君酌:“行啊,你舍得给,我有什么理由不要。”
一路开到秦羽家楼下,顾锦城停车,两人一起上去。
电梯门刚打开,顾君酌就被抱了个满怀。
秦羽:“我辛辛苦苦点了一桌子菜,满心欢喜地等着你回来,你倒好,一个电话打过来要搬走。你当我这是什么!旅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不同意,谁知道顾锦城个狗|逼打的什么算盘。”
顾君酌:“咳。”
顾锦城站在旁边笑眯眯地:“你觉得我打得什么算盘?”
秦羽睁开眼,整个人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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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锦城把箱子往秦羽手上一放:“别愣着,快搬。”
秦羽朝他无声呲牙。
顾君酌的东西不多,从顾家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拿,很多东西都是用到的时候现买的。
顾锦城大手一挥,能扔的全扔了。
顾君酌:“喂,没拆封的也扔啊。”
顾锦城手上不停:“这个牌子的不好用,都给你准备好了。”
顾君酌不懂:“不都一个样,能洗干净不就行了?”
顾锦城不理他,“啪啪啪”全给拢到垃圾袋里。
顾君酌:“太浪费了吧,不带走,不如给秦羽留下让他接着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句话说出来,顾锦城扔东西的动作更快了。
算了,随他吧。
顾君酌出去收拾衣服。
顾锦城打包完成,把垃圾袋放到门口。
走到卧室,从行李箱里拿起一件叠好的衣服:“这不是你的。”
顾君酌看了一眼,扯回来:“秦羽的,刚被赶出来那会儿,我连换洗衣服都没来得及买。”
没扯动,顾锦城揪出来丢到地上:“等会儿去买新的。”
顾君酌:“什么毛病,捡起来!才穿了一回。”
顾锦城坚持:“秦羽比你瘦,你穿他的衣服不合身,你的衣服我安排了人定做。”
顾君酌:“啧。”
顾锦城把衣服团吧团吧扔进垃圾袋。
秦羽“哼哧哼哧”送完箱子上来,正好看见顾锦城整把一件熟悉的衣服塞到黑色塑料袋里。
他登时脑门发热:“顾锦城,你干什么?那是我送君酌的衣服!”
顾锦城站起来:“哦,原来是你送的,他说这件衣服穿得不舒服,让我扔了。”
秦羽眨巴眨巴眼睛,底气不足地道:“他穿着不舒服啊,他怎么不跟我说。”
顾锦城:“他那个脾气,不舒服也不会主动说出来,能忍就忍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羽想到顾君酌不喜欢吃日料,还是被他拉着尝鲜的事。
有些心虚。
顾锦城几不可查地勾了勾唇。
顾君酌拉上行李箱,逡巡了整个房间,确定没有漏下什么东西。
顾锦城走进来接过行李箱:“走吧。”转身走向电梯。
顾君酌看看蔫了吧唧的秦羽:“怎么了这是,跟霜打了一样?”
秦羽低头:“君酌,你以后要是不舒服,你就直接告诉我,咱俩什么关系,你不用迁就我?”
顾君酌云里雾里,不知道他说什么:“你想什么美事呢?我迁就你?”
秦羽:“我给准备的衣服你穿着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顾君酌:“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勉强穿过不舒服的衣服,谁能强迫我穿衣服?”
秦羽瞪大眼:“那刚刚顾锦城……靠!”
秦羽反应过来自己被蒙了。
顾君酌嫌弃地看着他一惊一乍,情绪转换快的过山车一样。
秦羽风一般刮进卧室,打开床头柜,拿出一个东西塞到顾君酌衣服里。
顾君酌掏出来:“什么东西?”
秦羽:“指虎!”
顾君酌:“你还没放弃呢。”
秦羽愤愤不平:“我告诉你啊,防人之心不可无,顾锦城就是个大狗|逼。你知道么,他刚刚扔我送你的衣服,被我撞见,居然说衣服你穿着不舒服是你让他扔的,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顾君酌:“就因为这个。”
秦羽大惊:“这还不够吗,就咱仨人他都敢偷龙转凤,你去了同舟,光本部就七百多号员工,不防一下他能玩死你。”
顾君酌无奈点头:“行行行,我装着,我装着行了吧。”
秦羽满意了:“最好随身携带。”
顾君酌:“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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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秦羽,顾君酌摸摸手上的鸡皮疙瘩。
该死的秦羽,戏瘾大发,差点上演一场追车戏。
被顾君酌忍无可忍下车揍了一顿,终于消停了。
顾锦城冷眼旁观:“你跟秦羽感情很好?”
顾君酌正在手机上翻看文件,闻言抬头:“他不嫌弃我的身份。”
顾锦城侧头看他一眼。
顾君酌放下手机:“没人愿意跟一个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走得近,尤其是还有你这个嫡长子压在上面。秦羽是唯一一个被家里人耳提命面还往我身边凑的人。”
顾君酌认真地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顾锦城不合时宜地想:如果秦羽在这,听到他的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同为雄性,他对秦羽的心思心知肚明,只有顾君酌不开窍,看不出来秦羽的真实想法,不过他也无意提点。
顾锦城:“你在学校就没认识几个人?”
顾君酌:“有啊,要么是私生子,要么是有了后娘。聚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聊谋朝篡位就是怎么无犯罪杀人,跟邪教一样。”
顾锦城笑了一声:“你参与过吗?”
顾君酌:“老实说,没有。我融入不了他们,我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学习,希望将来能像你一样考进华南大学。顾董曾经说过送我出国镀金,可我不想,我想在国内安安稳稳地读完大学,认识一帮正常的朋友,毕业之后进公司,给你打下手。”
顾锦城手指隐晦地抽动了一下,咬了一下腮帮子:“那,怎么没跟你的舍友们好好相处。”
顾君酌靠在椅背上:“刚上大学没多久,顾董就开始丢给我一些公司里的事,让我练手。我陪着顾董出去喝酒的时候,他们连什么是市场供求关系都还不知道,也就没有了共同话题。”
“再加上我一周在寝室住不了一次,等我意识到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已经很稳固,我插不进去了。”
顾锦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像他们这种家世,拥有一份纯粹的友情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顾君酌还是圈里人尽皆知的外生子。
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有他这个婚生子在,再加上白家的势力,顾君酌孤立无援根本没有上位的可能。
为了避免麻烦也好,表示态度也好,都会有意无意地避开和顾君酌交好。
察觉到顾君酌情绪有些低落,顾锦城调侃道:“张印在篡位圈里一定很受欢迎。”
顾君酌笑起来:“何止啊,他就是领头人呢。”
顾锦城:“那张央危险了。”
两人同时笑起来,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半路,顾锦城在商场停下,带着顾君酌上楼扫荡一番。
两个气质出挑的年轻男人搭伴来买衣服是一件及其罕见的事情。
顾君酌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不同于以往对他外貌的欣赏,更像是在嘀嘀咕咕什么奇怪的东西。
顾君酌抢过顾锦城手上的衣服递给售货员:“就这几件。”
顾锦城:“不穿上试试?”
顾君酌只想赶紧走:“不是已经让人做了衣服吗,干嘛还要来逛商场。”
顾锦城:“定做的衣服这两天送不来,你又不能裸着上班。”
顾君酌:“我什么时候裸着上班了?行李箱里一堆衣服,定制的就算一个月才送来,也够穿了。”
拎起售货员打包好的袋子,扯着顾锦城快步离开,试图隔绝身后带着怪笑的讨论声。
一路开到公寓楼下,顾君酌发现单人公寓和职工公寓被一条栅栏分开。
分为A、B两个区,单人公寓就像正常的小区住房一样,一梯两户,谁也挨不着谁。
顾君酌的公寓在十二楼,房间门安装的指纹锁。
顾锦城放下东西打开门。
顾君酌拉着行李箱进去,一进门就惊呆了。
房间摆设让他心惊地熟悉。
顾君酌:“这是…我的东西?”
顾锦城跟在后面进来。
顾君酌转过身,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不是说我的东西被丢出去了吗,你把它们放到这里了?”
顾锦城:“看看有没有少什么?”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顾君酌觉得眼睛有点酸涩。
他都已经接受自己无亲无故的事实了。
他已经接受了。
顾君酌嘴唇抽动了一下,眼睛渐渐泛红。
顾锦城绕到他面前,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他。
顾君酌仰起头,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
推开卧室门,里面的布置和摆设和他在顾家的房间一模一样,连东西的放置也分毫不差。
顾君酌压抑住哭腔,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去我房间拍照片了吗,这么一比一还原。”
顾锦城:“怕你不适应。”
顾君酌拉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他的衣服。
玻璃制成的床头柜里面蓄满了水,一条小丑鱼在海底微缩景观中惬意地游动。
顾君酌趴在鱼缸前,看着它欢快地在里面游来游去。
顾锦城倚在门口:“我记得你还给它起了名字,叫什么?”
顾君酌:“丑丑。”
顾锦城:“好名字。”
它的主人应该叫美美。
顾君酌很开心,也很喜欢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这种感觉自从六岁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了,妈妈走了之后,他甚至没有再感受过一个温暖的拥抱。
说谢谢太苍白,他站起身:“饿了吗,想吃什么?”
顾锦城:“粤菜?有家的玉米羹熬得不错。”
顾君酌歪歪头:“听上去不错,应该不难。”
顾锦城琢磨了一下他的意思,眼睛微睁。
顾君酌笑了一下:“去坐着吧,我去做饭。”
直到顾君酌进了厨房,顾锦城的大脑才开始转动。
听着厨房里响起的水声,还是觉得像在梦里。